第(3/3)页 保尔对甫洛赫尔的憎恶和仇恨更加强烈了,他甚至对周围的一切都敌视起来。“哼,要是我有力气,一定会打死这个流氓!我怎么就不能像阿尔吉莫那样又高又壮又有力气呢?” 炉膛里的火忽明忽暗,小小的火苗灭了之后,又颤颤地长起来,组成一股长长的、蓝色的、旋转的火焰;这在保尔看来,好像一个人正对他吐着舌头,讥笑他、嘲弄他。 屋子里很静,只有炉子里不时发出的爆裂声和水龙头的均匀的滴水声。 凯利莫卡将最后一只擦得锃亮的平底锅放在了架子上之后,揩着手。厨房里再没有其他人了,值班的厨师和女下手们都在衣帽间里睡觉。每天夜里,厨房里能有三个小时的歇息时间。每当这时,凯利莫卡总是跑到上面与保尔一道消磨时间。这个厨房里的小学徒跟黑眼睛的小火夫已经成了好朋友。凯利莫卡上来后,发现保尔蹲在敞开的炉门前面。保尔已经看见了墙上那个熟悉的、头发蓬乱的人影了。于是,他头也不回地低声说: “坐吧,凯利莫卡。” 凯利莫卡爬上柴堆,躺在那儿,又看了看坐在那儿不动声色的保尔,笑着问道:“你在干什么?在向火炉施魔法吗?” 保尔的目光不情愿地移开火苗儿,只见他那对闪亮的大眼睛盯着凯利莫卡。凯利莫卡能看出他眼睛里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忧郁——他这是第一次从同伴的双眼里看到这种忧郁。 过了一会儿,他问道:“保尔,今天你有点古怪……发生了什么事?” 保尔起身走到他旁边,然后坐下。 “什么事也没有,”他用一种低声回答,“我在这里很难受,凯利莫卡。”他那放在膝上的两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。 凯利莫卡双肘支撑着身子,接着问道:“你今天究竟怎么了,为什么不高兴?” “你说我今天怎么了?不!自从到这里干活的那一天起,我就一直不高兴。你看看这里的情景!我们像骆驼一样卖力干活,得到的回报就是谁想揍我们一顿就揍一顿,而且还不许还手。老板雇我们为他们干活,可是无论是谁,只要有力气,都可以揍我们。即便我们有分身术,也不可能把每个人都侍候周到,其中若有一个没有把他侍候好,我们就得挨揍。无论你怎样拼命地干活,尽力把每一件事做好,让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,但总免不了有什么小闪失,所以我们逃脱不了挨揍……” 凯利莫卡听后大吃一惊,于是打断他的话说道:“别这么大声,要是有人进来,会让人家听见的。” 保尔跳了起来: “让他们听见好了!反正我不想在这里干了,就算到马路上扫雪也比在这里强……这儿是什么鬼地方……是坟墓,所有的人都是流氓无赖。你看他们个个都是有钱的人!他们不会把我们当人看,对姑娘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,要是有哪个姑娘长得漂亮点,不愿意答应他们的要求,他们就会马上把她赶走。她们能到哪儿去呢?雇来的都是无家可归、食不果腹的人啊。她们为了挣口饭吃,只好呆在这里,这里好歹也有口饭吃啊。为了不挨饿,只能听从他们的摆布!” 保尔说这些话的时候,愤愤不平,满腹仇恨。凯利莫卡害怕有人听见他们的谈话,所以急忙起身去把那通往厨房的门关上了。保尔继续宣泄着积郁在心中的一切:“你看你吧,凯利莫卡,别人打你时,你总是一声不响。你为什么不反抗呢?” 保尔在桌子旁的凳子上坐下,疲乏而无奈地用手托着下巴。凯利莫卡给炉子添了一些木柴,便也在桌边坐了下来。 “今天我们不读书了吗?”他问保尔。 “没有书读了,”保尔回答,“书亭没开门。” “怎么,今天那里不卖书了?”凯利莫卡听了颇感奇怪。 “宪兵把那卖书的抓走了。他们还在那里搜到了一些东西。”保尔回答。 “为什么?” “据说是因为政治。” 凯利莫卡百思不得其解地瞅了保尔一眼。 “什么叫政治?” 保尔耸了耸肩:“鬼才知道!据说,要是有人反对沙皇,这就叫政治。” 凯利莫卡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。 “难道真有这样的人吗?” “不知道。”保尔回答。 门开了,睡眼惺忪的戈娜莎走进了洗刷间。 “你们为什么还不睡,小家伙?趁现在火车还没有来,你们足能睡上一小时。去睡吧,保尔,我替你照看锅炉。” 使保尔感到意外的是,他很快就离开了车站饭馆,离开的原因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。 那是正月里一个寒冷的早上,保尔本该下班回家,但是接他班的那个人没有来。他便跑到老板娘那里,说他要回家,但老板娘不答应。因此,不管他多么劳累,他还得再干一天一夜。天黑时,他已经精疲力竭了。深夜,在别人都可以休息时,他还要把几个大锅放满水并烧开,等着那班三点到达的火车。 保尔打开水龙头,发现没有水——显然水塔没有送水。他没有关上水龙头,就倒在柴堆上睡着了——他实在是太困乏了。 几分钟之后,水龙头咕嘟咕嘟地流出水来,片刻之间水便注满了水槽,接着水溢了出来,流到洗刷间的瓷砖地上。与往常一样,洗刷间夜里没有人;水越来越多,漫过地板,从门底下流进了餐厅。 一股股的水流就从那些熟睡的旅客们的包袱和提箱下流过去,但是没有人发觉。直到水流到了一个在地板上睡着的旅客身上,他突然跳了起来,大声喊叫,这时旅客们才清醒过来,纷纷慌忙抢救自己的行李物品。整个饭馆里乱成一团。 水仍是在流个不停。 正在隔壁大厅里收拾桌子的甫洛赫尔听到旅客们的叫喊声,急忙跑出来,他跳过地面的水流,冲到门边,用力把门推开。这样,原本被门阻挡住的积水便迅猛地冲进了餐厅。 叫喊声更大了。几个当班的堂倌便一齐跑到了洗刷间。甫洛赫尔径直扑向酣睡的保尔。 雨点般的拳头一个接一个打在了保尔的头上,几乎把他打懵了。 刚刚被打醒的保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;他眼冒金星,浑身疼痛难忍。 遍体鳞伤的保尔好不容易才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家里。 第二天早上,脸色阴沉的阿尔吉莫皱着眉头,让保尔告诉他事情的经过。 保尔如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。 “是谁打的你?” “甫洛赫尔。” “好,你躺着吧。” 阿尔吉莫披上羊皮袄,一句话也没再说就出去了。 “我想见见堂倌甫洛赫尔,可以吗?”一个陌生的工人问戈娜莎。 “他马上就来,请等一下。”戈娜莎说。 这个身材魁梧的陌生人靠在门框上。 “好,我等着。” 甫洛赫尔端着一大摞盘子,用脚踢开门,走进了洗刷间。 “他就是甫洛赫尔。”戈娜莎指着甫洛赫尔说道。 阿尔吉莫猛地跨出一步,一只铁钳似的大手紧紧地捏住那家伙的肩膀,目光逼视着他问道: “你竟敢打我弟弟保尔?” 没等甫洛赫尔把肩膀挣开,阿尔吉莫狠狠的一拳便把他打倒在地;甫洛赫尔本想爬起来,但是阿尔吉莫第二拳比第一拳更有力,把甫洛赫尔打得死死地钉在了地上,再也动弹不得。 洗餐具的女工们都吓得躲到了一边。 阿尔吉莫转身向外走去。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甫洛赫尔在地上滚来滚去。 当晚,阿尔吉莫下班后没回家。 后来,母亲四处打听,才知道他被关在宪兵队了。 六天以后,阿尔吉莫才得以回家。当时母亲已经睡着了。保尔正坐在床上,阿尔吉莫走过来,坐在他旁边,亲热地问道:“怎么样,弟弟,好点了没有?这运气还算是好的。”沉默了一会儿,他又接着说:“没什么大不了的!不要紧,你去发电厂干活吧,我给你找了份差事。再说你可以在那里多少学点本事。” 保尔双手热切而又激动地握住哥哥的一只大手。 第(3/3)页